陳家金廈雙門旅遊雜記
文/王雪玉
阿公阿嬤未過世前，日常生活中總是偶而會提到當年廈門的事情，不管他們講什麼，反正都是我進入這個家族之前發生的事，所以並不清楚，不過阿嬤的語氣神情在我看來都不怎麼愉快，似乎不是什麼溫馨有趣的回憶。
阿嬤今年四月過世了，陳家兄弟提及去廈門旅遊，主要是想看看小時候住過的地方和房子，現在不曉得變成什麼樣子了，那可是超過半個世紀以上的事情哪！對大哥二哥三哥還有大姊二姊來講，廈門這地方似乎有特殊的感情與意義。雖然二姊在阿嬤生前身體還算好的時候，帶她老人家參加旅行團去過廈門，不過因為跟著一大群不相干的人，沒辦法真正到多年前住過的地方去仔細瞧瞧，在阿嬤心中也許始終是件遺憾的事吧！
經過聯繫與安排，陳家金廈雙門之旅終於拍版定案，在七月底成行，除了少數兄弟及較年輕一輩沒能參加，大家都興致勃勃。因為整團都是陳家人，而且以廈門作重點深度旅遊，要去參觀的地方是一般旅行團行程沒有的，旅行社導遊及廈門的地陪小陳都很好奇，但也熱心的籌畫和幫忙。
7月29日這天，三哥的構想，穆君的創意，每人配戴一個最有特色的識別證，裡面放著阿嬤的彩色照片，希望阿嬤精神和我們同行。透過台灣和中國的小三通，早上由台北及高雄分別搭飛機到金門會合，接著轉搭客船，不到中午就已經進入廈門。入境港口有寬敞的大廳長廊以及制式的櫃臺和標誌，迎接我們的港口人員衣著整齊神情肅穆，我算是第一次踏上中國土地，不免有些緊張和好奇，因為H1N1要看我們健康情形相關資料，需填寫一表格給他們看過，入關查驗證件行禮如儀。
真正進入市區馬上就發現這裡除了講話腔調口音和台灣不太一樣之外，大多數人的神情、衣著以及街上建物環境，和台灣並沒太大差別，我的好奇心一下子減低了不少。導遊提醒治安不好，人多的地方要特別提防扒搶，於是乎，背包都變成胸包，好像個個都是傘兵，也像企鵝，走起路擺來擺去，煞是有趣。
廈門的緯度和台灣差不多，這季節正是炎炎夏日。大家吃過午餐，頂著大太陽，多少還帶著一大早出門的興奮與疲累。先搭乘渡輪去有名的風景區鼓浪嶼參觀，這裡一直是廈門有錢人居住的地方，包括以前十三外國領事館及花園洋房區。有一些華僑在海外賺了大錢，回故鄉在這裡築屋造園，留下若干名園與景點。例如，旅澳音樂家回來後設立鋼琴博物館，裡面展出92台鋼琴，其中幾台據說頗有來歷也是鎮館之寶。
導遊小陳說，這個鋼琴博物館在整個中國仍是沒沒無名。鼓浪嶼或廈門並未因它的存在而在中國音樂發展上有什麼地位，比不上我們台南的奇美博物館，許文龍收藏保存有三百年以上的義大利名小提琴史特拉第瓦里（Stradivari）中的一把「瑪麗.霍爾」而名聞世界。導遊說，鼓浪嶼是中國家庭有鋼琴密度最高的，所以別名「琴島」，那裡也出過幾位中國有名的鋼琴家。
菽莊花園是台灣板橋林家花園的所有人--林爾嘉先生的出生地，據說他長住此地，在板橋居留的時間甚短。在菽莊花園附近有一個岩洞，大浪打來會發出類似打鼓聲，所以稱為「鼓浪嶼」。鼓浪嶼不准有汽車，只有自行車、人力拖板車和電動車，聽說是為了環保。我們搭乘像遊樂區常見的電動車環島一週，中途下車幾次看看，其中菽莊花園及鋼琴博物館停留較長。
結束鼓浪嶼遊程後，再搭渡輪回廈門島吃飯及到飯店休息，在廈門三天都住在森海麗景酒店，不需天天搬行李換床舖，比一般旅行團輕鬆不少。酒店規模中等，房間格局尚可，但設備製作不甚精良，床頭LED燈運作不順，式毅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拉出來轉向。
第二天（7月30日）早上就是重頭戲，去探訪當年住過的房子。憑兄長的模糊印象找起，已事隔65年，實在沒什麼信心。二哥記得是在中山公園附近，所以指定要去中山公園，小陳說他帶團多年第一次有觀光團要去此公園，他帶大家先去中山公園，那是兄長小時候從住家到當年就讀的旭瀛小學上下課必經的地方，大家慢慢的從公園入口進去，國父孫中山的銅像以及他題字「天下為公」的大石頭都還在，各碑文之民國年號都保存著，不像臺灣白色恐怖時期，日人留下碑文的日本年號常被鑿除，連畫幾顆星星都可能入罪。
大哥們一邊仔細回味，一邊敘述當年的印象，以及記憶中發生過的有趣往事。例如，不知為什麼廈門突然出現老虎（聽說是日人佔據廈門後，隔海的中國人在福建本土放火燒山，故意把老虎逼過來搗亂），日人獵殺了幾隻，其中一隻還在中山公園展示，當時傳說虎鬚可避邪，放在屋裡蚊子就不會進來，因此，虎鬚都被百姓搶拔一空。那隻虎皮被製成標本送到日本東京要呈給天皇，卻被發現老虎竟然無鬚，二姊對這件事印象深刻。
另外，阿公為了老虎的事也頗為擔心，因為老虎曾來住家附近的農莊偷咬豬隻，為此，公公特別花巨資購買一把武士寶刀，準備遇上時要與牠一搏，三哥說那把刀可斬斷鐵釘，可削鐵釘，二姐說刀上有一紅點，阿公曾說可能是殺人開刀的遺痕，他說這把刀出鞘時，在場人都會無故一驚，懂兵器的人說，這把刀入過神，殺氣很重。老虎可能懼怕刀神，始終不敢與寶刀對恃，這把寶刀後來繳給警方，下落不明，說不定被用去煉鋼做砲彈，打去金門作菜刀了。
一行人慢慢觀賞公園裡的一切景物設施，有的說和小時候的印象不一樣，到底是公園整修而改變了，還是人改變了因此感覺不一樣，已經無從考據追究，時隔65年了耶！大夥兒在公園裡走一圈，在石雕地球模型前合影留念，這也是此行的唯一合影。
從公園出來，走到大街，穿過紅綠燈，真正進入當年居所的街區，走進白鶴路，少小離家老大回。在這裡生活過幾年，渡過戰亂時期，大哥在戰爭中已先冒險回台升學，阿公為躲盜匪擄人勒索先行偷渡回台，阿嬤與二哥帶領全家經過千辛萬苦才乘船平安回到臺灣，大哥大姊們心情可能充滿期待卻又五味雜陳。靠著小陳的幫忙，沒多久就找到當年居住百家村附近的巷弄。不過大姊二姊卻堅持應該還要上去一些，因為當年早上出門上學時，在路上會碰到當地的婦人帶著從海邊採來的鮮蚵、魚產等沿路販賣，覺得住家附近應該離海邊不遠。沒想到滄海桑田，現在已完全感受不到附近有海邊，六十幾年的變化，終究讓人難以想像！
令人驚奇的是，小時候住家的小巷弄和連棟式的二層樓房，包括外觀、建材和顏色，竟然完全都沒有改變，正如古詩描述「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以前住家是最裡面的邊間，是復興路2號，前幾年改編為中興路2號，門口被鐵皮屋擋著，只能從透空處看一看，有一扇窗戶開著，二哥說窗扇構造、顏色及鐵鉤都和當年相同。一大群人前前後後看個不停，也和鄰居二位老先生寒暄一下，回憶當年的窗櫺、門廳以及在裡面生活的點點滴滴。古厝是花岡岩砌造，二排各十間之連棟二層樓，建物石砌外牆及勾縫均十分完整，未見任何龜裂或變形，只是牆外纏掛了許多電線，家家戶戶曬了各色衣褲，門口也丟了一些果皮垃圾，有幾戶還增建一些頗不搭調的小隔間。
因為時間充裕，在廈門幾天，還去胡里山砲台、南普陀寺、集美學村，市中心區的百貨公司，還見到六十年前就存在的醫院、思明電影院等等，以及去享受一次腳底按摩（回來機上報紙刊載，有些人因而獲贈皮膚癬，讓人心中發麻，但願天佑無辜）。另外二哥三哥等幾個人，第二度到故居再回味一番，也拍了許多照片，總算了多年的心事！
8月1日搭船離開廈門回到金門停留兩天，在導遊蔡小姐的熱心引導下，參觀了莒光樓、鹽博館、古蹟建築、碉堡、民防坑道、艦艇坑道、古街等，還去看可食、可抹、可貼、可睡萬能金門一條根賣藥仙精彩表演、試吃及採購金門貢糖及麵線等，也買了幾把金門菜刀（不知有否阿公武士寶刀的成分）。8月2日又分二批搭機回台，此行一路平安，海上風平浪靜，飛機起降安穩，最擔心搭飛機的大姊都毫無不適。式毅買了二盒暈船藥沒發揮多少效用，帶了幾十個口罩準備必要時分發抗新流感，也原裝攜回。
這麼遠都來了，新竹的幾個古厝卻沒去過，因此大家決議今年9月12日的聚會，要安排新竹古厝尋根旅。
~註：六叔和六嬸賢伉儷為此行著文留記~
回鄉偶書 賀知章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催）。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虞美人》詞 南唐•李煜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許）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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